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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月13日上午11时45分,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160人组成的医疗队整装集合,前往抗击疫情的最前线——武汉。
医疗队成员主要来自附一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传染病或感染科、重症医学科等科室,他们将作为重庆市派出的第八批医疗队驰援武汉,整建制接管武汉市第一医院重症病区。
重医附一院胸心外科主治医师王小文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年轻的外科医生曾三次请战,即便是患有严重的过敏性鼻炎,成天闷在防护服里就是一大挑战,但他仍毫无畏惧,接到援鄂通知后便立即奔赴前线。
到了武汉,看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看着医院的患者和前线的医护人员,王小文心中五味杂陈。利用休息的间隙,他将自己在前线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一记录下来。
CQDK全媒体将连续更新王小文的抗疫日记,从他的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到最真实细致的前线场景,感受到前线医护人员的辛苦和伟大。
▲罗华婷医生和队友
2020年2月24日,周一,天气晴朗。今天,我再次见到了我的队友——来自感染科的罗华婷医生。她看上去很疲惫,眼睛也有些肿。一见面,我就问她:“师妹,29床怎么样了?”
“基本上算诊断明确了,但拿不到药,请示领导后,要协调转肺科医院。”
“嗯嗯,能诊断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那边有药就好。这几天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关于这个病人的情况,还得从4天前说起。
2月19日,我值下午3点到晚上9点的班。晚饭前,我把病人挨个儿看了一遍,并重点看了几个用呼吸机的危重病人,所有病人的情况还算平稳,心里总算踏实一点。
我查房的时候,护士老师推着送餐车进来给病人发餐,一边介绍今天配餐的菜品,一边鼓励病人要加油吃饭,这样才有力气战胜病毒。因为缺少护工、清洁工,护士们既要给病人喂水喂饭,还要打扫病房、清理污物、搬运药品、氧气罐等。前来支援武汉的都是我们医院的精兵强将,日常工作非常辛苦,但看着病人们能够大口大口地吃饭,他们也挺高兴的。
查完房以后,我正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负责29床的护士老师在门口喊我:“王医生,快来看看29床吧,今天一天了,不吃不喝,话也不说。”
我转过头来问她:“病人多少岁了?”
“才40多岁。”
我立刻起身,同护士老师一起向病房走去,并问她:“氧饱和度、心律、血压都还好吧?”
来武汉支援已有十余天,我最大的感触就是,跟新冠病毒这样狡猾的敌人战斗,千万不能轻敌,它变化迅速,诡计多端,除了会累及病人的肺,还会危及全身多个脏器,尤其是心脏和肾脏。很多危重病人处于氧耗竭的边缘状态,说不好就不好了。我们是在跟死神抢病人,很多时候死神手更快,一不留神就夺取了病人的生命,给我们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这场“保卫战”中,我变得异常敏感,病人情况稍微不好,我都会立马绷紧神经。
“氧 (饱和度) 还有心律、血压都挺平稳的,就是一口水也不喝,一口饭都不吃,怎么喂都不肯吃……”护士无奈地回答道。
听到这里,我心里稍感踏实,至少不是心肺这种重要的器官功能问题。难道又是心理问题?病房里焦虑的患者挺多,尤其是年纪偏年轻的患者,为此我们在换岗交班中会专门交代哪些患者比较焦虑,以便接班的医护人员对这部分患者进行心理干预。
▲每天交班,我们都会特别关注患者的睡眠、焦虑情况
推开门,我见29床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走近了看,这是一位很壮实的中年男子,络腮胡子,肤色略黝黑,我喊了他几声,他也只是无力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抓起他的手,戴着两层手套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厚实的、长满老茧的手,这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我握着他的手,他透过布满水汽的护目镜盯着我眼睛看。我凑近了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吃不喝呢?有什么可以和我们说。”
病人依然一声不吭。
我回过头,小声问护士:“他家里人怎么样?老婆孩子没被感染吧?”
“打了电话的,没有感染,都在家里呢。”
“你要加油,家里老婆孩子都挺好,都等着你回去呢,你不吃饭怎么行。我们现在在跟这个病毒打仗,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战胜它,你要加油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给你家里人打电话好不好。”我安慰道。
听到我提到家人,病人的嘴动了一下,我赶紧示意护士喂饭,果然有效,吃了一口。
“挺好挺好,就要这么吃,最好是自己吃,自己动起来,你这样躺着一动不动可不行,好人也躺坏了。”我继续说。
病人吃了几口,我们鼓励他自己坐起来吃,他也非常主动地用双手撑着床起来。我们扶着他慢慢坐起来,摆好舒适的姿势,看到他努力地一口一口吃饭,我们都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我离开病房,来到办公室,立即点开29床的病例:45岁,是武汉的一位公交车司机,发病20多天了,有晕厥、发热、咳嗽症状,胸部CT提示上肺的外周带有炎症病灶……
特殊时期,人流比较聚集的公交车、大巴车、地铁,还有出租车、网约车等,都是容易感染的地方,而司机和乘客之间的交叉感染,很容易导致疫情扩散。
第二天我接班,问护士29床情况怎么样了,护士说他完全瘫了,意识也不好。我听后非常震惊,这怎么可能,昨天晚上不是还能自己吃饭的嘛!我都不敢相信,赶忙穿过长长的走廊朝29床快步走去。来到病人床边,他的手耷拉在床上,我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并大声喊他,他的眼睛略微动了一下。我看了一下他的心肺指标,还算可以,不太像是心肺功能不好引起的意识障碍。
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看群里还在讨论29床的病情。根据“一元论”的诊断思维,首先还是得看是不是病毒本身引起的。这时,来自神经内科的黄诚医生在群里分享了中山医院神经内科关于冠状病毒导致神经系统损害的综述论文,但目前还没有关于这次新冠病毒致神经系统损伤的任何报道。
罗华婷是负责29床的医生,这个病人也让她绞尽了脑汁。经过汪志红主任、蔡佳副主任医师查房与周发春主任讨论后,大家认为患者可能并不是单纯的新冠肺炎。
患者的病情还在继续加重,已经昏迷了。21号一大早,我们又来到病房,重新梳理病人资料,准备进行疑难病例大讨论。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病情本身就呈现了很多新变化、新特点,尤其是危重患者,再合并神经系统病变,而神经系统本身就是一个高度复杂的生物系统,这就让治疗如福尔摩斯探案般复杂悬疑。
疑难病例大讨论是在入住酒店的餐厅进行的,来自呼吸、麻醉、重症、外科、肿瘤及感染等各个专业的医生全部到场了。罗华婷医生详细汇报了患者病史,患者入院前就有晕厥,在整个病程中,生命体征平稳,但很快出现了难以解释的意识障碍,CT提示多发脑梗死。医疗队队长周发春主任指出这个患者的特殊性,45岁,还这么年轻,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目前已深昏迷,只要有希望,我们都应想尽办法积极救治。
经过各位专家的讨论,结合患者的病情考虑,有颅内感染的可能,且高度怀疑结核性脑膜炎的可能。要证实这一推断最好的方式,就是做腰穿抽病人的脑脊液化验。但是目前条件有限,一是直接接触患者的血液、体液,医护人员感染的风险很大,二是裹满全身的防护装备大大影响了操作,且在患者颅内高压状态下进行穿刺风险性很大,万一弄不好,患者随时可能死亡。但时间紧迫,也只有尽快诊断清楚患者情况他才有生存的希望。
▲腰椎穿刺,获取患者脑脊液
第二天,来自神经内科的王亮医生在病房顺利给患者完成了腰穿。最后,患者脑脊液检查显示结核DNA阳性。在团队各位专家的群策群力下,终于一步一步拨开云雾,最终锁定元凶就是结核感染。但是下一个难题又来了,患者的结核药物需要“四药联合”,但武汉市第一医院不是结核病治疗定点医院,拿不到药,我们就像没有枪的战士,无法与敌人斗争。现在是非常时期,几经周折都没有搞到药,来自重症医学科的蔡佳医生还在网上给患者买了结核药,但快递到武汉也需要时间。庆幸的是,经过医院的帮助、协调,我们成功联系到肺科医院,尽快将患者转过去接受治疗,希望病人能够挺过这一关,顺利康复。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保卫战”中,我们要面对的挑战太多、未知也太多。即便对我们医生来说,这里也是我们过去没有见过的战场,真实而残酷,汗与痛、血与泪不断交织,苍白的文字不足以表达,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
由于长时间的压迫和高强度的工作,我被压伤的鼻子已经痛了很多天。每次从病房出来,脱下口罩,撕下鼻贴,都是一阵钻心的痛。我们不是英雄,只是披上了白色战袍的战士;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只希望把责任和义务扛在肩上,让疫情早点过去。
▲鼻子被压伤很多天了